往事烟云

　　下船很多年了，近日翻出昔日当海员时的航海日记，重新回味一番，感慨良久。随手翻至1989年吾去日本接船时写的笔记片段，娓娓读来，又别有滋味在心头，日记中的场景瞬间在眼前浮现……

　　1989.11.25昨天雨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今晨却雨过天晴。

　　早饭后，我到附近东昌路百货商店买了一大堆牙膏、牙刷，因为前几天公司开会说，这次交接的4万吨级散装货船华万轮目前仍在日本福冈船厂检修，出厂后航线还没有定，可能要跑欧洲长航线，要大家做好准备。

　　今天父母特地请了一天假，执意要送我上船，于是一家三口搭乘公交车，赶往虹口高阳路客运码头。我与同事搭乘鉴真轮前往日本，这是当时上海唯一开往日本的班轮。临行前父母反复叮嘱我要好好工作、注意身体。

　　由于是集体办关，手续非常简单，中午11时不到就已经顺利登轮。搭乘此趟班轮的除我们一行20多人外，乘客寥寥，偌大一艘船有点空旷。12时，鉴真轮汽笛长鸣，准备解缆启航。岸上送行的人群在客运大厅里隔着巨大的玻璃与我们挥手告别。

　　船上照例是不供应出发当日这顿午餐的。当我拿出自备的饭菜时，同事们还笑我老土。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母亲特地为我准备的午餐。饭后我登上后甲板，望着渐行渐远的市区高楼，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惆怅。此时江面上刮来一阵寒风，我裹紧衣领，返回了船舱。

　　晚餐是船上供应的，有烤鸡、蔬菜等，味道还可以。

　　1989.11.27鉴真轮经过两个昼夜平稳航行，今晨抵达大阪湾附近，周边岛礁已经可以望见。早餐吃黄油面包牛奶咖啡，餐后回到舱房整理随身行李，准备好报关证书。9时30分，船稳稳靠妥大阪港客运码头。办理好出关手续，我们登上一辆久候的大巴，驾驶员是个矮小的日本老头，话语不多。我们沿大阪市内高架道路，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进入阪神高速公路，途经数个关卡，都要根据车辆大小及行程收取一定费用。

　　中午时分，大巴驶抵明石市某休息站。这里有好几家窗明几净的快餐店，橱窗里拉面与便当都做成实物模型，下面标有价格与税费，许多过路的日本人都在此用餐。我也随手点了份烧肉拉面，服务员马上送来冰水和湿手巾。不一会儿面就端来了，旁边还放了个调羹。匆匆吃完，我们又赶路。下午经过加古川市，2年前我曾随业兴轮来过此地，依稀还能辨认出那家建在海边的大型钢铁厂。

　　天黑时分，终于抵达福冈的常石船厂。要交接的华万轮还在船坞里检修，我们只能暂住厂里的招待所。放置好行李，就到楼下职工餐厅用餐，有炸鸡、煎鱼和生蔬菜等，外面都用塑料薄膜包裹，每人一份，还另加一个生鸡蛋，这叫我有点犯难，不知如何下筷。正好有几个日本工人也来用餐，我学他们的样，把生鸡蛋敲开放在味噌汤里，拌着米饭大口吃了起来。

　　船要过两天才能交接，不过航线已定，从日本装钢材运往欧洲。这季节跑欧洲航线，大西洋上经常有狂风恶涛。

　　1989.11.30今天厂方正式交船。船长比我们早一周抵达日本，他是公司著名的王牌船长，名叫郁兴池，早年毕业于吴淞商船学校，是郁达夫亲侄子，据说小时候鲁迅还抱过他。

　　上午忙着做开航前准备工作。中午船上厨房没有开伙，就用日本速泡面充饥，下午供应商才送伙食来。日本物价昂贵，仅采购了一个月伙食储备，因为接下去要到马来西亚加载木材，准备到那里大量采购食品。晚上船上依旧不开伙，吃的是当地一种非常松软可口的面包，抹上果酱，配上牛奶或咖啡，很好吃。

　　为确保明天能顺利启航，机舱同事连夜排查管路，一直忙到天亮。轮机长是机关派来的，宁波人，有句口头禅：“格咋弄弄啊！（这怎么办）”大管轮、二管轮都很能干，解决了不少难题。

　　船明天就要出厂了，想早点睡觉，但久久没有入睡，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作者单位：惠通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