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
二姐与我通电话,说又“起会了”。听后愕然不语良久,思绪硬是被扯回到几十年前的冬天。
那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光景,冬日腊月之间,县城总是要组织一次大会,民曰“起会”。“起会”的全名应该是冬季物资交流大会,会上除了名目繁多的各种物品外,吃喝玩乐的也是应有尽有,有点类似别处大城市春季的庙会。在那个物资、娱乐都极其匮乏的年代,“赶会”就成了全县农民们翘首以盼的很重要的大事。想来也是自然,春耕秋收了,忙了一年,在沉闷的冬天里闲着无事可做,春节又临近了,家家户户多少都有些余粮,余钱虽然不多,但挤出一点来置办一些新的东西,庄稼人还是很乐意慰劳一下自己的。所以那个时候几乎年年起会,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有了,而今再一次听说怎能不使人愕然呢?
算来也有40年了吧,决定赶会的头天晚上家里人还在激烈地争论着该谁去。父亲是当仁不让的,因为家距县城有30几里,山路崎岖,骑自行车要花1个多小时。带谁去呢?当然只能带一个人,我和3个姐姐争得面红耳赤,父亲扫视着我们,最后说:“带老三去!”于是大家都不吱声了,只有三姐朝我眨着眼睛,扮着鬼脸。父亲素来威严,说一不二,很有点“吾意已决,勿复多言”的气概。我很不服气,小声抗议起来,母亲一把把我揽在身前,急切地说,会上人多,把我弄丢了或是挤伤了怎么办。我咂咂嘴,就是想说什么也不敢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匆匆吃过早饭,父亲就带三姐出发了。我们娘儿几个在期盼和想象中挨过这一整天,中间不时会有人提起会上的事,然后就不厌倦地一次次讨论,想象着父亲会买什么东西回来、有什么惊喜,其实讨论来讨论去无非也就是母亲跟父亲叨叨多遍的那些花布、鞋帽之类的,至于其他好玩的实在是想不出来。
终于天擦黑的时候,“赶会的”回来了,我们几个呼啦一下围了上去,把车后座上2个大大的驮篓七手八脚地抬到屋中央,小心地把东西一点点地拾了出来。母亲笑逐颜开地摸着摊在床上的花布高兴地说:“这下好了,套2床被子,剩下的也能给孩子们做新棉袄了。”姐姐们翻出了几条长长的围脖,有红的、蓝的,还有一条绿的,挑中自己喜欢的颜色,兴高采烈地赶紧围上试起来。最令人诧异的是三姐从布兜里拿出来一堆红头绳,没错,就是喜儿扎的那种。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赶紧拉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问:“姐姐,你看到老虎了吗?(也不知道听谁忽悠的)”三姐撇撇嘴:“时间来不及了,爸爸看了一上午的戏!”看着三姐有点变暗的眼神,我不由得有点同情她起来。不过她随即便眼睛一亮,狡黠地一笑:“中午的丸子真好吃,那汤真香!”还不忘咂咂嘴。我愤然了,噘着嘴气呼呼的。“小馋猫,别急,丸子给你带回来不少,有一大包呢!”三姐戳着我的额头笑嘻嘻地说:“先给你根糖酥棒吃吧。”那时糖酥棒算是奢侈品了,除了偶有走村串乡的来叫卖之外,平常很难买到。我便拿起一根,又翻出几本连环画,躲在煤油灯下美滋滋地边吃边看起来。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笑着、忙着,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此时也惬意地呷着母亲递过来的茶,微笑着。屋子里这欢快、热烈、浓厚的气氛就如围炉边咕咕的热气氤氲升腾,久久不肯散去。
【作者单位:鹏德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