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

　　江南草绿了、花开了，许多人又惦着去挖野菜尝鲜了。去菜市场买菜，我有意选些草头、马兰头之类，是对野菜滋味的思念，更是追寻已经久远的别一种滋味。这时候，我会不由翻开周作人《故乡的野菜》，字里行间是那样平淡舒缓，不做情语。是啊，谈故乡，似乎无甚乡情可言，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可偏偏看见荠菜，便禁不住叨念起来，这野菜连着故乡，浓浓的乡情便怎么也挥之不去了。

　　童年时，父母因为忙顾不上我，也觉得山乡对我有好处，就常安排我去外婆家住一阵。于是我有了另一个故乡，也是在浙江。家在青山脚下，林木环抱，清溪潺潺。春来时，阿姨有时带我上山穿林，是欣赏春色，也是为了采野菜下饭。各人手上都提个竹篮子。最容易找到的就是周作人写的荠菜和马兰头，都是浙江人春天经常摆上饭桌的。荠菜很香，且有种鲜得麻舌头的感觉，用来调馄饨馅儿最佳，可惜那时不常吃到；较平常的是跟豆腐烧成羹，足成一道美味，倘若加些肉丝肉末，当然更诱人。马兰头更是桌上常客：洗净烫过凉吃，清香爽口；有时也精工细作：与豆腐干一起切碎，麻油调拌，那鲜香够咂舌。尝野菜，不就是在用味觉感受春天吗？

　　更多的时候，大人们是没空带我游山玩水的。太阳还没升出东山头，外婆就钻入晨雾去镇上买菜；阿姨则早早去井边吊水，一桶桶倒入水缸，打扫房间、院子。外婆风风火火地回来，又和阿姨忙着洗菜、切菜，生柴火……等到夜间灯下，又要筹划吃穿用度，常常因拮据难支叹气连连！父母多次来信嘱咐我要帮着做些事。思来想去，我决定独自去采野菜。

　　于是大清早我提个竹篮，踏着露水上山去。其实不必走远，就近的山坡、井畔、池塘边，荠菜、马兰头随处可见。我偏偏想走远些，山深林密，野菜更肥更新鲜！草多的地方，费些功夫翻翻找找，可以采到当地人称作的“胡葱”，一般不用做作料，洗净后用盐拌，也是一道菜肴，鲜而开胃。山洼里的野池塘边长着茅草，拔出根来洗

　　净，是白玉似的“茅根”，嫩而多汁，香甜清口，既可当道菜，也可做消食水果。当然，寻找野菜也是寻找快乐：山色是美妙的图画书，春鸟是我的小伙伴，多彩的山花、蝴蝶，告诉我世界五彩缤纷；山林幽深，激发我探寻大自然奥秘！

　　童年远去了，我却一直在寻找那一天竹篮满满回家晚饭桌前的感受：那晚的山月美、那晚的灯光亮、那晚的饭菜香，尤其是我采来的野菜！外婆、阿姨香喷喷地吃着，眉开眼笑不停地夸我能干。工作期间，每切实、美满完成一笔业务时，我仿佛又找回了那晚的感受；退休居家，心满意足，从菜市场提满大兜小包，一身轻松回家时，我也找回了那晚的感受。尤其春来，走过林荫草地边，隐隐间仿佛又闻到了野菜的清香……

　　【作者单位：中远海运财务（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