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员天地海上风

我静静地走着，带着海风清凉的骄纵，携一壶好饮高歌，慢慢地走向时光深处。待到海面悄然褪色，飞鸟隐迹，日已尽落，残留的余晖不屈服地盘踞在海天之上，弥留之际也要吞食几片绵软的白云聊以果腹。白云与余晖相互纠集缠绕，不经意间遗落几滴橘黄，渗透在海面之中，发散开来，层层渲染，敲打海面带来微微的波动，倒是勾勒出一副黄昏此时的绝美画卷。橘黄色的海面上，一只不忍孤寂的渔船竖起满面的红旗，抛洒一片渔网划开海天一线，割裂了夕阳西下之时最后的那一丝宁静，独有一种“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感觉。但我知道，那钓的不是寒江雪，而是滴落在海面中的橘黄，正如我望去的不是远方，而是随黄昏一同消逝在远方的故乡。

稍稍几许，那最后一点残阳余晖也被夜的黑所吞噬。一枝弯月在夜空中悄悄出现，月光泼墨般洒向四面八方，那遥远的黑夜中也蹭上了几颗银华的墨点，那空旷的海面上也泛起了点点光芒。我把那挥溅到黑夜中的银华墨点称为星星，那么海面中遗漏的点点光芒就是从苍穹中跑到人间游历的几颗吧。

上船之后，我最爱看星星。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独自坐在一个绝佳的角落里仰望星空，感受斗转星移、时光荏苒。久而久之也就认识了好多星星和星座，然后跟着它们的名字想象一个生动的模样。有时候会突然觉得我们的大船就是一艘航行在璀璨星空中的宇宙飞船，在各个星系中任意穿梭，而我也就成为了一名在星际中遨游的时空旅行者。是啊，正如我们如今的生活一般，跟随船舶的航迹可以到各个国家游历，在工作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一名旅行者。但是异国风情再好，也不如故乡的一杯热茶暖心；旅行得久了，也会想念故乡家人的温情。可是在这茫茫大海上，我们又有什么能寄托情怀呢？所以我最爱看星星，即使我的家乡在很远的那一方，隔山又隔海，我们头上的星空和月亮还是同一个，我就可以通过这一片星空来寄托心中的情感，在这片星空中有我怀念的东西。

还记得儿时，收割机还没有普及，麦子是需要人工拿镰刀来收割的，收割后还需要一块经过反复辗轧之后很硬实很平坦的土地来晾晒，我们那叫做“场”。麦子收割后拉到“场”上再用石碾子反复碾压，让麦子和麦秸脱离，留在“场”上晒几日就可以存放起来了。那时的“场”在家门外，需要有人守夜，以防辛辛苦苦收的小麦丢失。我家自然是父亲出马了，而我也贪图“场”上夜风的清凉，遂跟着一起去，铺一张竹席，就这样躺在上面看着星空。那时候的星空还很明亮，还没有被城市繁华的灯光所污染，正如现在在海上看到的一般璀璨明亮。星空之下，父亲看着天上说，那几颗像勺子的星星叫北斗星，也叫勺子星，一直都在北方，可以指示方向。我忙指着那几颗星星问，是那几颗吗？父亲连忙让我不要手指星星，说它们会咬人。那时我懵懵懂懂，心里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倒是上了小学之后，有一天中午天上出现彩虹，我指着让表姐看，她也说不要用手指，会掉手指头的，让我为此担心了好几天。然后父亲又继续说哪颗是织女星、哪颗是牛郎星；牛郎星旁边还有两颗暗一点的星星，那是他们的孩子；牛郎星和织女星中间还隔着一条银河。可我一直都没有看出来银河在哪里。后来家里弄了水泥地，再也不需要到“场”上守夜了。再后来我上了学，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也很难有机会再一起看星星了。所以如今我每次看到北斗星，都会想起那年夏天，想起那个夜晚，星空之下有一对父子躺在竹席上温馨地笑着。

【作者单位：山池轮】

　　在海上，我最喜欢看星星。星空之下，那是再也找寻不到的旧时光。

　　◎摄影/徐之波【文竹海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