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潮

　　周末，我独自驱车回了趟老家。刚进大门就听到一阵犬吠声，循声望去，父亲新养的小狗畏畏缩缩地躲在柱子后面不太自信地吼叫。我以为父亲不会再养狗了，毕竟有过两段不堪回首的养狗经历，情深缘浅，遗憾收场。

　　父亲约了朋友晚上来吃饭，家里的劳动力只有我们爷俩。我买了海鲜回来，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主厨，父亲帮忙打下手。自从母亲进城帮我照看小孩后，老家的厨房就冷清了许多。那晚父亲很开心，开了一瓶珍藏的“土茅台”。他本不好喝酒，今晚算是破例了。酒过多巡，客人情绪高涨，父亲说话的分贝也明显升高，觥筹交错间见父亲眉头紧蹙，我知道这场酒该适可而止了。好在客人也都心照不宣，现场氛围依旧热烈。我安静地聆听着父亲讲他的过去，虽然对他的过往早已谙熟于心，但见到父亲热情洋溢的样子，我心情也跟着舒畅了起来。

　　聚会结束，我和父亲把客人送到大门外一一道别，小狗也凑热闹跑了出来，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模样。目送客人离去，父亲转身往里屋走，小狗犹如贴身侍卫跟在他身后，小短腿走起小碎步来甚是可爱。以前从未认真看过父亲的背影，印象中父亲的背影是非常高大的，而如今见他身影消瘦，步履略显蹒跚。英雄迟暮的悲怆感在我心底悄然翻腾。是啊，他们终将老去，我们终将长大，万事万物总以自己不朽的情怀编织着生命的春花秋月。

　　我坐在院里，点起一根烟，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感受乡村的夜晚了。乡下人睡得早，这个点村里早没了动静，只听闻树叶在风里窸窸窣窣地响着，一派“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的意境。冷空气很快把院子灌注得盈满，寒意全方位袭来，我打了几个喷嚏，只听父亲喊：“穿那么少，快进屋了！”

　　我和父亲话不多，我们之间的关系通常是以问答互动的方式不断演进的，谈不上亲密，却根深蒂固。进屋后你来我往交流几句家长里短便相顾无言，共同咀嚼这冰冷的寂静。这么多年我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机会很少，以至于我们都不太适应这种相处氛围。父亲喜欢和朋友在一起高谈阔论，喜欢到处串门，就是不喜欢和我交流心事，以至于我们之间的对话多以问题枯竭而告终。

　　第二天我起得早，乡村的清晨满目清寂，空气异常冷冽，院子里还有几簇红彤彤的百日红正开着，伴随着微风在我眼底雀跃成舞。小狗东张西望，让我想起了父亲以前养的那只喜欢在雨里发呆的傻狗，不免心生感叹，那些值得被珍藏的人和事需要几世轮回的修行才能换得今生的相依相伴？

　　吃罢早饭，我收拾东西准备返程，父亲走到大门口送我，小狗也跟了出来，在它眼里，我就是客人。原本想叫父亲随我到钦州生活一阵，但念及他留恋乡村生活，又要照看生意，加上之前他多次拒绝，所以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默默开车离去，心情突然有些沉重起来。小时候，我一次次在路口守候父亲的归来，又一次次目送父亲离家的背影，而现在，我们彼此之间的缘分竟也是在一次次离别中目送对方远去的背影，这也许是我们宿命的背负，为了家先后奔赴茫茫命途。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父亲和小狗并排站立在门口，我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还要再养一只狗了。只是，在如风而逝的时光里，尽管我不断回望，却还是渐行渐远……

　　【作者单位：中国船燃广西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