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云烟
1973年底,新中国第一艘环球远航的悬挂五星红旗的远洋轮——原天远金砂轮开启了它的首次环球航行,我当时在该轮担任报务员。船从青岛出发,中途挂靠上海、香港、槟城,绕过好望角,挂靠大西洋上的加纳利群岛上的拉斯帕尔玛斯港加油、加水、上伙食,继续北上,先后抵卸英国伦敦与荷兰鹿特丹。
原以为在欧洲港口受载之后可按原路返航。但世事总有颇多意外,遵照公司调度命令,我轮空放大西洋,赴古巴受载1万多吨蔗糖,然后取道巴拿马运河返航回祖国。那一日夜航在加勒比海,上海籍船长孙维钧一直守在驾驶台。先是在雷达回波上发现前行的航路上有一个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近,看得见对方在一闪一闪地给我轮打着灯光信号。孙船长嘱咐当值的张二副回应联系。二副却苦笑道,灯语早已还给海校老师啦。孙船长无奈地自叹一声:“你小青年居然同我老头子一样健忘啊。”也难怪,虽然当初学船舶驾驶时都学过灯语,但因为很少用到,久而久之自然而然也就都还给了老师。这时,同在驾驶台上的高同志建议孙船长:“听报务员王德章说过,伊拉在部队学过旗语和灯语,是不是叫上来弄一弄。”孙船长大喜过望,当即让值班水手把熟睡中的我叫醒。
我奔到驾驶台一看便明白,随即按国际通信规则,拎起信号灯朝来光方向偏右五度,回复过去一个“长划”的灯语:“RCVD(收到)& OVER(请发)”。对方噼里啪啦地又发过来一大串灯语。原来这是美国海军的一艘军舰,耀武扬威地挡在我轮前行的航路上,询问我轮的船名、船舶电台呼号、船籍港、国籍以及装运什么货物?从哪来到哪去?我据实报告船长和政委,并严格遵照船舶领导指示答复老美。可在关于我轮国籍的英文表达上,对方居心不良,处心竭虑地故意制造“两个中国”,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非得要我方自认是“the Republic of China(中华民国)”。时任政委的是温庆山,平时温文尔雅,此刻却一点不“温”,严肃地指示我:“在这大是大非的政治问题上,我们决不能含糊妥协,必须清楚明白地告知他们: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我迅疾打过去一串灯光信号:“敬请关注:我们的国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世界上只有唯一的一个中国。”这个事关大是大非的甄别和表述,虽然仅仅在于是否有无一个英文单词“People’s”,然而细节虽小,往往决定成败,尤其在此时却是兹事体大。我还郑重地用灯语地提醒对方:“Mind you please:It is on blue water.(请注意:这是在公海)”
狭路相逢勇者胜。美国军舰自己也晓得,如果就此没完没了地胡搅蛮缠,那是自找没趣,最后乖乖地自动让路,悻悻而去。孙船长很感慨:“灯光信号呀,真正是‘学到用时方恨少’。谢谢小王,等回到上海,阿拉请侬吃南翔小笼。”那天,我真的很开心和激动。正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我原来当兵是在海军某基地,部队倡导“一兵多学、一兵多用”,我借着被派到某岛信号台值守的机会学习掌握了旗语和灯语,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大用场了。 【作者系原中散退休船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