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员天地海上风

　　航行实习圆满结束，虽然我们依然是懵懂青涩的职场新人，但我们清楚地知道，焕然一新的变化正在发生，我们的航运事业即将启程。

　　距离我们登船那天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度过了适应期的手忙脚乱后，船上的实习生活逐渐变得有序且祥和，令人恍然间生出几分错觉，以为这份安稳可以持续到下船的那一天。大海并不满意我们如此这般地沉浸在安逸之中，终于寻到机会向我们展现了它威猛的一面。

　　那天凌晨，船舶受到新一轮台风的影响。初时只是轻轻地摇摆，我们躺在床上，宛如幼时沉睡在母亲的怀抱中。变化发生得猝不及防，刹那间，横摇达到了25甚至30度，整个房间顿时一片狼藉。风声、海浪声、木质家具的“吱嘎”声以及物品掉落“乒铃乓啷”声，糅合在一起就像是一支半路出家的打击乐队，将生了锈的乐器硬生生地凑到你的耳边，旁若无人地奏响毫无韵律可言的乐章。前后左右的起伏让人难以保持稳定的睡姿，即使在睡意迷糊中也会因一个大浪的掀起被恼人的失重感惊醒；清醒的时刻更是煎熬，随时涌上的呕吐欲望让喉间总是一片酸涩。

　　早晨，我试探着起身，身体像弹簧般在房间里东碰西撞，一路左撑右扶，好不容易到达餐厅门口。餐桌上都已铺上了一层粗绒毛巾，以防碗碟在摇晃中滑落。大厨为了照顾船员兄弟们因晕浪而变得脆弱的肠胃，贴心地准备了清淡的蔬菜面。只见他一边东摇西晃地在大锅边用筷子划拉着面条，一边探头出来嘱咐我们要尽可能地多吃点。

　　时间在艰难时期总是变得格外漫长，只是短短的一天半，即使是最健壮的大管轮也都已一脸菜色。船友们彼此见面，都将问候语统一改成了“你还好吗？”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很难想象大厨是如何保证一船人的用餐质量的；很难想象在楼层最高的驾驶台上，船长、驾驶员以及水手们是如何保持清醒头脑的；很难想象在闷热嘈杂的机舱内，老轨、轮机员和机匠们是如何集中精力完成繁琐的检查维护工作的；很难想象政委是如何不顾自身的不适，时刻绷紧神经关心和照料全船人的健康和安全的。这些都仅仅是船员同事们从上船的那一刻起就必须要面对的诸多困难中的冰山一角，却已经是我们这些岸上工作者无法凭借想象描绘的艰辛。短短的两天，已窥见船员们的不易，想必他们经历过的艰难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上船实习前，公司前辈们总是告诫我们要多多体谅船员兄弟们，多站在他们的角度替他们着想。当时这些话仅仅停留在认知层面被我们当作教条去执行。而经过了这次船上的航行实践，我终于完成了从盲从到理解的转变，发自肺腑地心疼船员的辛苦和艰难，更敬佩他们的执着和坚持。

　　大海之威逐渐平息，转眼到了中秋节。凌晨五点，大副和水手正在值班，我登上驾驶台，终于看到了海上日出。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堆砌着层层叠叠的彩云，躲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的红色霞光，温柔而有力地浸透着片片云彩。夏末秋初的清晨，海风凉爽温柔，海面波光粼粼，整幅画面摄人心魄却奇迹般地令人平静。回到生活区，我同大厨道了早安，吃到了刚出笼的第一笼包子。一只只包子陈列在笼屉中，湿润的水蒸气让它们晶莹诱人。这是大厨每天凌晨4点就开始劳作的成果，也是他的拿手绝活。包子软乎又充满弹性，拿在手里泛着热气烫得让人不停地换手，待咬上一口，是清香多汁的菜肉馅，幸福的感觉便酥麻开来，盈满舌尖。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船上过中秋，航行生活远比想象中枯燥，于是难得的节日点燃了大家心中的火苗。政委很早就开始做准备，带着工会的同事们一起布置船上的活动室，为晚上中秋系列活动的顺利开展做足准备。大厨也卯足了劲要大展身手，一个下午在厨房里捣鼓了几大桌子菜。船员们行动之间也都泛着喜气，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甜蜜的氛围，整艘船仿佛都活跃起来了。终于到了晚餐时间，大家齐聚一堂坐在饭桌边。我与船长、老轨和政委坐在了一桌，听他们言往日豪情，诉思乡情切。我们得知，船上的同事们有的是新认识的伙伴，有的则在十几年前曾同船共事过，也有的缘分深厚，已经同舟共济过数次。这不禁让我想起海员“四小证”的一个考点：“船员的特点是流动性。”这对当时应付考试的我来说只是一道做对即得2分的题目，现在却化成真实的情节展现在我眼前。一段航行结束后大家各奔东西，下一次不知能否再相见，这何尝不是一种失落？多年后遇到曾经的伙伴又有机会一起并肩作战，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幸运？此时船长举杯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大家不约而同站起来一口饮尽杯中酒。

　　船上人人都有职责，平日里相聚的机会不多。今天是我们上船后第一次这么齐整地聚在一起，30多人来自五湖四海，有的风华正茂，有的已是满头华发。饭后的茶话会上精心安排了活动项目，虽然彩头只是普通的日用品，但大家热情高涨，卯足了劲地套圈、猜灯谜。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知道了豪爽的大管轮来自北方；喜好安静的小电喝了点酒笑得像个孩子；二副是个猜谜高手，穿梭于灯谜之间收获满满字谜帖子；一名水手兄弟精于套圈，在收货颇丰后大方地将奖品一股脑儿送给了同事；几名船员童心未泯，以桌面为球网拍打气球，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在这样一个温暖如家的地方，虽然没有繁华和喧闹，但我们找回了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航行实习在酸甜苦辣、意犹未尽中落下了帷幕，在这将近2个月的日子里，我在船员同事们亦师亦友、孜孜不倦的帮助和指导下，接触到了新的知识领域和生存本领。同时，生活在船上这个大家庭，我感受到了这个集体的团结与和谐，也学到了船员在工作中的执着和坚韧。

　　【作者单位：中远海运散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