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潮

　　我跟师傅习武10年，专攻陈式老架，自我感觉良好，表演起来常常引来掌声一片，师傅却总一脸不屑。我和师傅情同父子，便直接问道：“我打得不好吗？”“不错，但还未达到爱情的境界。”“师傅终身未娶，何谈爱情？”“我有爱情，是太极！”我似乎懂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懂。

　　我和师傅每天早晨5点30分在体育公园的一棵老槐树下习武晨练。有一条笔直马路直通公园，两边种植的是法国梧桐，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10年，3600多个日子里，路的中央，一盏路灯下，几乎每天早晨的同一时间都会遇见一对老夫妻。老头儿坐在轮椅里，口歪眼斜，嘴角流着涎水，左手横在胸前，不时哆嗦两下，右手托着一个红色收音机，要么播放刘兰芳的《岳飞传》，要么播放慷慨激昂的河北梆子。老太太个子很高，弓腰推着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白参半，皮肤白皙，金丝眼镜，年轻时一定是知性而美丽。每天，老太太向我优雅一笑，我摆手示意，彼此无言，就此别过。

　　2022年的春天不期而至，玉兰怒放，散着花香。一天，老太太突然拦住我，少女般雀跃着：“孩子，老头儿病好啦！老头儿会说话了！”然后弯腰低头，附在老头儿耳边温柔地说：“乖，听话，打个招呼。”老头儿的嘴欲张又合、欲合又张了半天，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你……好……”

　　第二天早晨，路灯下，那对老夫妻头一次未出现，我心里空落落地度过了一天。

　　第三天早晨，天空飘着细雨，朦胧的灯光下，老太太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脚蹬一双红色皮鞋，身着一袭红色旗袍，手撑一把红色雨伞，眼角还微微带着一丝笑意。近了，她一把把我拉到雨伞下，平静地说：“老头儿昨天走了，很安详，临行前说下辈子还娶我。”我抬头望去，她的头发依然一丝不苟，但全白了，两滴泪水缓缓滑落，留在鲜红的嘴唇上，闪着光泽。

　　第四天早晨，昏暗的路灯下，老太太弯腰扶着把手，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地望着空荡荡的轮椅，一动不动……我顷刻泪崩，瞬间理解了小柯的那首《因为爱情》。

　　【作者单位：京石高速定州南站】

◎插画/楷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