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云烟

　　“珊珊，快过来，给你讲个故事。”父亲站在坟边，面带慈祥，向才念三年级的四叔女儿招手示意。“二伯又讲故事了，年年都是讲这个故事。”珊珊努了努嘴，这个故事她早都能背出来。“你一峰哥哥听了肯定会像你一样地回答。”父亲开怀大笑。“一峰哥哥已经到柳州念初一了，今年没有回来。”珊珊认真地喃喃着，“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在很久很久以前……”

　　这个故事已经数不清在我耳边响过多少次，但我从来都不记得讲了什么，唯独这次，却烙在心中，思绪万千。

　　冠太，是我的太公，年轻时好赌滥赌，经常赌输家里的东西，家中长辈和妻子（婆太）时常劝说，却总是左耳进右耳出。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严重的灾难。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共结成联合抗日统一战线后，国民党军队由于伤亡过大，不得不四处征兵，组织民众参军抗日，并实行“三挑二、二挑一”的征兵政策。1938年，爷爷出生了，可冠太还是一如既往地滥赌，终于输光了所有家当钱财。国民党军队又来村里抓壮丁，冠太满不在乎，因为他是在家中年纪最小且唯一的男丁，他更关心怎么尽快还债返赌。“我可以替你还债，不过你要顶我去当兵，怎么样？”村里一个准备赴前线的青年胸有成竹地问道。冠太二话不说就应允了。消息传到家中，气得婆太差点晕厥，无奈家中已无值钱家当，只能任凭其去留。在赴前线渡水中遭遇敌机轰炸，场面一片混乱，冠太跳入河中侥幸躲过一劫，徒步回到村中，就这样又安稳地度过了一年。

　　婆太起初姓石，家境困苦，衣食无着，自幼惨遭遗弃，后被姓梁者收养，改为梁姓。婆太懂事早，懂得感恩，上山砍柴火、地里挑粪水，家中照料大小，样样能干，是典型的心地善良、吃苦耐劳的中国妇女。嫁给冠太后，她脏活累活依旧全包揽，家中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有条，清早出门务农，傍晚才回来，幸亏心灵手敏，靠着圩日之时卖些自己编织的草鞋和草筐勉强维持生计。

　　这段人生经历让平日克勤克俭的婆太对冠太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只能饮泣吞声，默默吃下所有苦。冠太仍不以为意，依然沉湎于赌博，并称那次侥幸逃离是自己赌赢的结果。

　　1940年，冠太再一次把他赌到了相同的人生岔路，他再一次任性地选择了顶人当兵还债，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婆太还心念冠太能再次全身而退，最终却音讯全无，为此伤心绝望，守了一辈子寡。中途因为打仗，婆太几次带着儿女和仅有几张被褥的家当四处逃难，艰难地把子女养育成人，直到全国解放，人民当家作主，生活才逐渐安稳下来。

　　爷爷生前回忆过冠太，说当时还小，记不清其模样，唯有婆太的教导却是记了一辈子。爷爷经常调侃，冠太或许已去了台湾当官了吧。这大概是对冠太最美好的祝福了吧。

　　如今，硝烟已散，山河重振，历史要铭记，故事要延续。父亲年年叙述这个故事，是为了让子孙后代去糟粕、留精华，传承良好家风美德，正所谓踏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耕秋收。

　　“珊珊啊，明年再继续讲这个故事好吗？”父亲弯腰给婆太上完香后，双手叉腰自信地问。“好！”父亲话音刚落，我却不自觉地道出了声。珊珊笑了，父亲笑了，大家都笑了。

　　【作者单位：中国船燃广西公司】